说来人真的很奇怪。
我说完那句话,半个教室都沉默了。徐路愣愣看着我,刚要说什么话,上课铃声就响了。
他朝我竖了个中指,口型说道:“你等着。”
苏雅荷见我到我,那开心真不是装的。她非要给我拎着包,拽着我到我的座位上,抻着袖子把桌上、椅上那些被人踩的脚印擦得干干净净,笑容里满是小心翼翼,嗫嚅道:“洋洋哥哥,你坐,你坐……”
她就是个傻子。什么都不懂。
我本来想说声谢谢的,转念一想,我本来就是被她害的,能回来就算她将功补过,没必要说什么。
班主任是语文老师,叫杨和平。也就是那天让我爹带着我滚回家的女人,她一见我就气不打一处来,叫道:“上课了不知道?苏雅荷,你回到座位上去!”
“真是一颗老鼠屎,坏了一锅汤。”杨和平讽刺道:“就这个傻子不明白事理,被人欺负了还去找你,明白人你看谁愿意搭理你!”
“我不是傻子!”
苏雅荷转头就说道,气鼓鼓的杵在原地。
杨和平脸色一变,连忙软了声音:“老师不是说你……”
班上的人哄笑不止。
苏雅荷笑脸通红,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,继续辩驳道:“洋洋哥哥也不是傻子!他是好人!”
说实话。
我有一点点的感动,心尖被人砸了似的,有点酸,更多的是涩。
我爸从小就教我,要老实本分,做一个好人。我兢兢战战的如是去做,我捧着自己的心脏去满足别人,委屈自己,最后换来的是什么?是被人称之为懦弱、没出息、窝囊废,老鼠屎!
我紧攥着拳头一言不发。
老师没了辙,凑在苏雅荷身边千劝万劝总算是把人哄到了座位上。她站在讲台前,捏了一段儿粉笔,斜睨着瞪了我一眼:“既然回来了,就给我老实一点儿。要是再让我逮住你欺负同学,天王老子下来我也得把你这个搅屎棍弄出去!”
本来这种骂我的话,我听得都厌烦了。可在听到她说这句时,我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教室里死寂一样的宁静,杨和平听到我笑,当场就把书摔到一旁:“你笑什么笑!还有脸笑?!”
我捂着嘴,实在压抑不住莫名的冲动。
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,干脆笑够了就靠在后墙问老师:“我要是搅屎棍,那你们是什么?”
杨和平的表情一滞,逐渐扭曲,尖细的嗓音拔高了几个调:“王洋,你说什么!你再说一遍?!”
“这不你自己说的吗。我是搅屎棍……”
我座位在后排守着垃圾堆,教室里面的人齐刷刷的回头看我。徐路那伙人更凶,狰狞的,恨不得将我当场打死一样。
她气得捂住胸口,粗喘着,平定了许久,指着门外喊道:“滚!给我滚出去站着!”
我瞥了一眼,当即就站了出去。
教室里面喧闹声不断,杨和平还在里面碎碎念念:“反了反了,我教了大半辈子的学,第一次见这种学生!”
我呲笑了一声,在门口站的笔直。
班里有的人在劝她消消气,没一会儿我听到杨和平喊:“苏雅荷,你去哪?!”
教室前头,苏雅荷的身影出现了,她转头朝杨和平说道:“洋洋哥哥在哪儿,我就在哪儿。”
我估计这话又把杨和平气了个半死,里面半天没动静。
我看着苏雅荷蹲在我面前,捧着小脸,眨巴着眼睛看我。
说实话,要苏雅荷不是个傻子,那在我们学校肯定是校花。就按照她这身份,白富美这个头衔她要不当,那没人敢当。
我皱了皱眉头,对她粘的我这么紧有些羞恼,好像我跟她关系多好似的。
“你干嘛?”
苏雅荷毫无形象的朝我咧着嘴傻乐:“我知道洋洋哥哥对我好。你是因为老师凶我,你才凶她的。”
傻子。
我哼了一声,没解释。
苏雅荷站起来,从兜里摸出来两块儿大白兔奶糖,捧着跟宝贝儿似的往我面前凑:“洋洋哥哥,这个糖可好吃啦!你尝尝,你尝尝。要是你喜欢,我明天都给你带来。”
我瞧了一眼。
早上没吃饭,肚子饿的很。但我有骨气,我不想要傻子的东西,显得我好像拐骗她一样。
苏雅荷可不管那些,张着手就把糖都塞进我裤兜里,一个劲儿的傻笑,嘴里念叨,洋洋哥哥是个好人。
我听的心烦,忍不住说道:“我是个废物。”
“不是!”
苏雅荷反驳的挺快,特别严肃的看着我,挥着拳头:“洋洋哥哥是好人!以前有人欺负我,都是洋洋哥哥打跑的。”
“我不是。”
我觉得自己就是太无聊了。闲的没事儿干,跟她争这虚无缥缈的玩意儿。
没想到苏雅荷一撇嘴,我吓得浑身一颤,连忙应道:“是是是,你是祖宗,你说我是啥就是啥。你再哭,我就真完了。”
苏雅荷憋了半响,破涕为笑。
她见我站着,她就跟我在一边儿一起站着,学着我的姿势,昂首挺胸。
但苏雅荷没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,苦巴巴的皱着脸:“我好累啊洋洋哥哥。”
“那你回教室。”我随口说道:“坐着不累。”
“不行,你也要跟我一起回去。”苏雅荷瞪着杏眼儿,“我累洋洋哥哥也累,我们都得坐着。”
“老师不让我进去。我进去她就要骂我,我才不去。”
我执拗上头,说道。
苏雅荷思考了半响,嘟囔了一句:“老师是个坏人。”
其实苏雅荷的脑回路我一直想不太通,这可能因为我不是个傻子。
当年就因为我心念一动,帮她打了一架,自那以后她就死死跟着我。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要好看的衣服,也不懂梳头,脏兮兮的冒着鼻涕泡,我随便干一件事情,她都会在一旁乐得拍手,嘴里念叨洋洋哥哥最厉害了。
说来真是惭愧,到头来竟然是个傻子陪在我身边儿。
我心下不由软了几分,摸出来兜里的卫生纸,皱巴巴的,巴掌大,给她垫到地上:“坐这儿,不脏。”
苏雅荷当即就眉笑眼开,盘着腿坐在上面,拄着下巴半响儿可怜巴巴的拽着我的衣服:“洋洋哥哥,我想吃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