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过肩龙听我说完,愣了愣,半响哈了一声。
“他们怎么打你的?”
我想了想,伸着拳头说道:“他们拿拳头揍我,拿脚踹我,还骂我,逼我吃粉笔头……”
桌上忽然没了声音,瘦猴看了我一眼,嘿嘿一笑。
我莫名有点儿害怕。
这人尖嘴细瘦的,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。
他站起身来,伸手就给了我一巴掌。我被打得发懵,只管怔怔看着他,不明所以。
“这么打你的?”
我回过神来,感觉我半张脸都肿了但不敢吭声,强硬的咽了口唾沫,遏制住想跑的冲动,摇摇头:“没有这么疼。”
瘦猴从桌子那头绕过来,照着我屁股就是一脚,我被踹的直接趴在桌子上,大腿处火辣辣的疼。
他又问我:“他们是这么踹你的?”
我没忍住。
在学校还得挨揍,出来打工也得挨揍。
瘦猴从一旁拿了一把筷子,咔吧就折断了,抄着往我这儿走,看样子是要塞进我嘴里。
我吓得哇一声就哭了,那群人乐得跟什么似的。
瘦猴笑呵呵的把筷子扔到一旁,给我扯了个板凳。
过肩龙拍了拍:“坐。今个大哥就给你好好上一课!”
闹成这样,我不敢不听话,畏畏缩缩的坐在他们中间,愣生生不敢抬头。
过肩龙就吼了一声:“看着我!”
我浑身一颤,抬头跟他对视了一眼连忙别开脸。
他问我:“你知道为什么别人欺负你吗?”
我摇摇头。
他一拍桌大声说道:“因为你怂,因为你没出息!”
“别人打你,你就不知道还手?”
我想到当初我试图过抵制暴力,伸手给了对方一拳头,接下来我就被揍得更狠了。
“我还过,没用。”我说道:“他们人多。”
“一帮小屁孩儿,连毛都没长齐呢,能有多狂啊?”
汉子说道,那群人就跟着笑。
“你还手了,还敢打你。因为你不够狠,他们拿拳头,拿脚来揍你,你就拿锤子,拿板凳,拿刀!”汉子说话特别傲气,大手一甩:“只要你比他们狠,就没人敢惹你。”
“你知道我们今天要去干嘛吗?”
我继续摇头,但揣摩着他们的话。
汉子压低了声音,在我耳畔:“我们今晚上,要去杀人!”
我一愣,还以为自己听错了。那人从一旁拿过瘦猴的刀摆在我面前,很豪爽:“来摸摸。”
“这把刀跟着我们哥几个好些年了,见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,摸摸壮胆!”
“你才初中,前途大好。一帮毛孩儿就给你怕成这样,这以后出了门谁能看得起你?咱们身为男人,就该顶天立地。”
过肩龙唾液横飞,说得我情绪激昂。
我小心翼翼,在他们的目光注视下,摸了摸那把刀。有点冷,刀刃很锋利,似乎我再用些力道就会划破我的手指。
过肩龙说道:“我这辈子,最恨的就是男人没出息。去,给咱这几个老哥煮五碗饸铹面。吃饱了好让江北镇的天,变上一变!”
我一辈子不会忘记这个老哥跟我说话时的表情,那激昂的语调,让我的血脉都跟着躁动。
后悔吗?
因为遇见了五个混子,经过了一番不靠谱教导,又听了几句没营养的话,走上了这么一条刀尖上舔血的路?
我曾无数次这般问过我自己。
但每次思考的结果就是,不后悔。
男人,不能跟我爹一样苟且偷生一辈子!
没有底气,那我就争。别人欺负我,我就比他们还要狠,要把他们踩在我的脚底下,让他们惧怕我。
这个念头一旦生了根,就跟那把在灯光下闪着寒意的刀一样,明晃晃的,照着我的前路。
面是我煮的,也都是我端过去的。
那汉子临走前拍了拍我的肩膀,笑眯眯的跟我说:“我看好你啊,小孩儿。我相信,有朝一日你也能有一番造化。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,人逼急了老虎都害怕。”
我注视着他们几个勾肩搭背离去的身影,一直,一直,到我看不见为止。
那五个汉子说得对。他们确实震慑了一方。
我之前从来没有留意过这方面,只知道镇子上有一群破皮无赖,总是会来找商户们要保护费,可恨的很。那五个汉子就挑了那群人的窝,捅了两个人,有传闻说是死掉了,也有说进了医院的急救室里一直没醒过来。
不过镇子上津津乐道的是,那五个汉子临走前跟人说,若是再听闻有人在镇子上收保护费,他们还会回来的。见一个,捅一个。
很多人暗地里偷偷摸摸,夸他们是好人。纵使,他们之前在镇子上的名声并不好。
我听说了这些消息,莫名其妙的热血、愤慨。
然而,我的契机也到了。
我爸来镇子上找我,说是老师打电话又让我去学校上学。
我问了原因,说苏雅荷自从我不在了,就又哭又闹。学校惹不起她家,说我就算是个陪读,也得跟着苏雅荷把这个初中给上完。
我跟老板道了别,一个月没干完。老板还是给了我一百块钱,我暗搓搓拿着钱,买了一样我从来没想过的东西。
是一把折叠刀。
不过不没开刃。
我想好了,若是他们再欺负我,我就捅他们,捅到他们害怕为止。
可是我临走前,发现了一件事情,警察局四处在张贴他们五个人的信息,说他们是在逃犯。我当时就怂了,问了贴告示的人,杀人会怎么样。
他跟我说,牢底坐穿。
那把刀,我就又收了回去。我还是不敢。我不敢赌。
可我记下了带头过肩龙的名字,张红国。
我兢兢战战又背着书包去上学,总感觉全校的人都在对我指指点点。
一进班级,苏雅荷就跳过来,咧着大嘴,露出来一排小白牙:“洋洋哥哥,你终于回来啦。”
“是啊王洋,你,终于回来啦。”
我背后一冷,盯着坐在我课桌前面,早就等待着我的徐路,捏起了拳头。
说不害怕那是假的。
我被他们揍了将近三年,有些东西已经到了骨子里。
可是,那天晚上汉子跟我讲的话,以及那把刀还在我脑海里晃,我咬了咬牙,平生第一次敢笑着跟徐路讲话,我说:“是,我回来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