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快点儿！”
他用腿踢着我。我赤红着一双眼睛，大喘着气，说死不动。我爸就哭出了声：“我家就这么一个孩子，还指望着他好好上学，将来能有出息。老师你千万不能不让他上学啊……”
“王洋，给老师跪下！知错咱们就改，跟老师说以后你不会犯，她就原谅你了。”
下课铃声响起，我们班那伙人都挤在班级门口，不时呲笑声传来。
他们议论的声音不大，但跟钉子一样都戳在我自卑又自尊的心口上。
我听到他们说，“那就是王洋他爸？不知道的，我还以为那是他爷爷呢！”
“你看他爸身上那衣服，扔垃圾堆里都没人捡。”
“你们有没有闻到臭味儿？跟王洋身上的味道一样。好像一坨屎哦……”
我捏着拳头。老师摆摆手：“说了不行就是不行。”
“老师……”我爸双腿一软，噗通跪在地上，扒住老师的裤子：“我给你跪下了还不行吗？”
我咬着牙，咯吱作响。恨我这个没出息的爹。
不上就不上，我他妈还不想上了！
我用劲拉着他站起来，用尽了所积攒的所有勇气大喊道：“我没错！爸，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错！错的是别人。”
我爸转头就给了我一巴掌：“不肖子！”
老师气得浑身发抖，指着我挤出一个狞笑来：“看到没，看到没。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，带着你儿子赶紧滚，别耽误我继续上课！”
实在是没了可回转的余地，我爸颤颤巍巍地蹲下身，将那些还保留的很好的鸡蛋放进箱子里，朝老师鞠了一躬。转身，走了。
我看着他伛偻的背影，特别心酸。酸了之后，就是一股子滔天的恨意。
我自认，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。就因为无能，因为懦弱，我在别人嘴里就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。
我爸步伐很快，他站在班级门口等我收拾书包。
这个空子里，徐路笑嘻嘻的走过来：“怎么？不上啦。”
“别以为不上学我就能放过你，我可知道你家在哪儿。”
我发狠地瞪着他，徐路身边的男孩儿伸手就给了我一巴掌，打在我脑门上儿：“什么玩意儿，也敢瞪我们徐爷！看来是没揍够。”
“我告诉你，你最好别来学校，来一次，我们揍你一次，听到没有！”
我攥着书包，听着耳边儿的嬉笑声觉得格外不真实。
苏雅荷眼睛还肿着，手里拿着两瓶可乐从外面回来，一见我就笑：“洋洋哥哥，给你喝可乐。”
我看着她嘴边儿的两个酒窝，再一次推开她从她身边儿走过。
苏雅荷就跟个狗皮膏药一样黏在我身边儿，讨好的看着我：“洋洋哥哥，你别生气。你不是坏人！我错了，你别不理我，洋洋哥哥……”
“你闭嘴！”
我吼道：“都是因为你，我才被老师勒令退学的！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这个傻子了！”
苏雅荷嘴一撇，又是要哭。我爸当头就给了我一巴掌，眼神里满是惊愕，最终叹了口气。
我临走之前，听到苏雅荷在后面喊：“我不是傻子，洋洋哥哥你说过的，我不是傻子！”
秋天的气氛格外凄凉。
我爸推着三八大杠的自行车，手里夹着烟卷，良久说道：“算了。不上就不上吧，我听说谢家那小子在县城打工，挺挣钱的。你去找他吧。”
我默不作声。
他重重叹了口气，说道：“我对不起你妈啊。”
我当时恶意太多了，张口就逼问道：“那你对得起我？”
“家里穷成这样你干嘛要生我，干嘛要养我？”我冷笑着：“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们在干嘛？求老师有什么用？那个老师算他妈什么东西。我挨打就是活该，别人打我就是理所当然！那种破学校，不上也罢！”
我说完，快步地离开了。
不上学也好。我爸每天清早就出门种地，我在家就养养猪。
我们村子里面，我家房子是最破的。苏雅荷家房子是最好的，她们家在县城做生意，苏雅荷脑子有问题，医生治不了，爸妈嫌碍事儿所以就被遗弃在家里被她奶奶看着。
我想到她，就特别后悔。后悔小的时候还帮过她。
村子里的小孩儿欺负她是个傻子，别人拿石头砸她，砸的满头血，还以为别人在跟她玩游戏。我看不过去，跟那些小孩子打了一架。
我爸当时知道那件事情，就狠狠揍了我一顿。在他眼里，打架就是错。
也正是那时候开始，苏雅荷就总是会跟在我身后，洋洋哥哥，洋洋哥哥的叫。
好心没好报。
我啐了一口。
可我不服气。
老师说对了一点儿，我如果什么都没有，那就活该被人看不起。我当时就发誓，我以后一定要做人上人！
我胆子小，不敢去县城，就去镇子上找了个刷盘子的活儿。管吃不管住，一个月两百块钱。
就在一个晚上，我们店快打烊的时候有五个大汉骂骂咧咧的走进门，抱怨镇子上的店都关门太早。
他们是我们这儿的恶霸，都快深秋了，带头的就穿了个背心儿，肩头露着过江龙的文身。
老板一看见他们五个就慌了，让我出去问他们要点儿啥。
这五个里面还有一个瘦猴，手里提着一把砍刀。我吓得腿都哆嗦。在老板说要扣我钱，以及前面儿不断叫骂着催促中，不得不硬着头皮上。
“需，需要，需要点儿什么吗？”
我说话结结巴巴的。
带头的那个汉子接过菜单看了我一眼，奇奇怪怪的：“以前没见过你啊。老板家儿子？”
他说话中气十足，平常一句，就跟凶人一样。
我顶着压力，摇摇头：“我在这儿打工。”
“这么小就出来打工？不上学啦。”
本来是挺和平的家常，我盯着他肩膀上的文身看，那汉子就笑呵呵的举着胳膊问道：“好看不？”
我点点头，好看二字还没说出来，就吓得头皮发麻，赶紧收了目光。
那群人就笑，拍着桌子笑，骂我怂货。
带头的依旧对我很好奇，问道：“怎么不上学啦？”
“你管这小子啥事儿？又不认识！”瘦猴说道：“赶紧的点，麻利吃完了还干正事儿呢。”
我抬头瞧了一眼，见那人依旧目光灼灼，我深吸了口气，鼓起了勇气，说道：“学校的同学老是打我，老师也冤枉我，没法上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