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毅冷硬的面孔一时间有些犹豫,水杯被放在床头柜上。
他从来不是犹豫的人,确实,也没谁能让他这样为难的小心翼翼。
“她,她被人糟践了,现在,现在,疯了。”
最后二字出口很轻,微不可查,然而陆南溪却突然瞳孔猛烈收缩了一下。
被糟践了,疯了……
“我要见她,我要见她……”
她死死抓着刘毅的手臂,眼眶通红的盯着他。
一只宽厚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发,将她拥入怀中,“南溪,你别这样,孩子差点流掉,你这样不行。”
“什么?你再说一遍?”
陆南溪愣怔的看着他,孩子还在?她的孩子还在!
刘毅艰难的动了动唇,开口道,“你生不下来的,医生说,说必须做引流。”
她摸着小腹,她的孩子还在,怎么会生不下来?
“我不会放弃他,也不会放弃北音,一定有办法的,对,一定有……”
她还记得,当年陆北音刚被检查出白血病时才六岁,软软小小的一只。
她母亲一路匍匐,叩百首才给她求来一枚平安符。
那个花叶带露的初秋,有个小丫头把平安符放在她的衣兜。
迎着初阳,对她言笑晏晏,“让它保佑姐姐吧,我只有姐姐就够了……”
不论简婴怎么作贱她她都能忍,陈绯怎么颠倒黑白她都可以视不而见。
但是陆北音与孩子是她的底线,谁都不能碰!
她虽然一直在爱情里是卑微的,但是陆家少东,可从来不是说来听听!
长长的吸了一口气,陆南溪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表情了。
“我想休息一下。”
刘毅愣了一下,随即点点头,“好,好,你休息,我去处理一些事情。”
他想,她还是不够信任他的,其实她不知道,他什么都愿意为她担。
他站起身,转身就要往外走,手搭在门把手上时听到陆南溪的话。
“这件事我自己处理。”
陆南溪没看见,背对着她的男人,狠狠的闭了闭眼,轻声应了一声好后推门而出。
房间里霎时一片死寂。
她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,那里的小生命已经极其微弱了。
手指轻微的一下下摸着,望着头顶的输液瓶,她眼中是不着边际的灰白孤冷。
过了很久,她才抬起有些僵硬的手给陈绯拨了一通电话。
“陈绯,你就不怕我玩死你吗?”
电话那边的女人带着轻微笑声叹了口气,“孩子都快没了,还被自己丈夫厌恶,你一个残花败柳,我怎么怕?”
陆南溪盯着那个输液瓶,隔了一会儿,慢慢说,“我希望你能够一直这么刚。”
说完她就挂了电话。
调养许久,她还是坚持没有引流,总觉得这个孩子会平安的生下来,她甚至愿意拿自己的命换他的命。
刚出院没多久就接到了林殊的电话,“东家,人已经找到了。”
“嗯。”陆南溪应了一声就挂了,坐在驾驶座就锁上门。
对上车外刘毅错愕的目光,她只能抱歉了。
“剩下的路我只能一个人走。”
一脚油门,车子驶向了林殊发给她的地址。
“南溪!陆南溪……”
刘毅的声音渐渐模糊。
她不是不知道刘毅的心思,只是她现在这么一副破败的样子,怎么给得了他所求?
她一出生就被人安排好了轨迹,身家决定了她所走的注定不是什么好走的路。
不过,她不会后悔,就像她现在选择的路。
车子缓缓驶进了一天小巷,陆南溪熄火后拐进了一栋烂尾楼。
黑黝黝的小路上只有她一个人,她其实心里是有些怕的,但是一想人心这东西课比野鬼孤魂可怕多了。
人心她都不怕了,还能怕这玩意儿?
不管怎么她都是要陈绯付出代价的,这样一想,她也就顾不得怕了。
所到之处都是生锈的钢筋与废料,一片灰暗之下只有大楼深处有些微光亮。
走近那处光亮已经到了顶楼,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衣与黑色运动裤的男人低头靠墙站着。
那盏昏黄的灯就挂在他头顶,在他身前打出一片黯淡的影子。
“林殊。”
陆南溪这样叫他的名字,那人闻言站直了身子终于抬头看向来人。
很白皙清秀的容貌,只是过于神眼凉薄,身姿修长,双手插兜有些懒散的样子。
“都在里面。”
说完他接过陆南溪手里的饭盒就吃了起来。
吃相很斯文,但是饭菜以极快的速度减少。
看得出,这是一个疲于奔命的人。
陆南溪推门进了他身侧的屋子,没到一小时她就出来了。
“这么快?”靠在墙边的男人开口。
“不过就是钱吗?”她轻笑一声,充满了嘲讽意味。
“陈绯能花钱让他们对北音动手,我花十倍是价钱买他们几句供词又有什么难的?”
“你让他们指认陈绯?那他们自己不也难辞其咎?”
“我答应了他们必会让他们全身而退。”
看着走进黑暗里的陆南溪,林殊沉默片刻突然开口,“你会放过他们?”
陆南溪已经走到楼梯转角,想了想还是回答了他。
“林殊,尔虞我诈是商人的本性。”
外面星光三两颗,黑暗的简直让她看不到归处,其实她也没什么归处。
所爱之人不爱她,而所谓亲人……
踏着月色她悄悄的回到陆家,深夜陆家却是一片明亮。
“乖,再吃一口。”
陆北音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,而陆母则坐在一边给她喂饭。
她很安静,很乖巧。
陆南溪轻手轻脚从她背后走过去,还没来得及开口,陆北音却突然一把打掉陆母手里的碗,缩成一团尖叫起来。
“啊——滚!你们滚开!!”
“夫人!”
陆母大大后退一步,但汤水还是洒了她衣服一片。
一旁的佣人赶忙上前清理,忍不住叹口气,好好的一个姑娘啊。
一屋子慌乱,陆南溪就那么愣怔怔的站在门口。
嘴角的些微笑意还没来得及勾起就彻底凉了下去,一直凉到骨子里。
以前一开门就扑到她怀里要东要西的妹妹,骄纵任性的妹妹啊。
扑通一声她跪倒在地上,看着那个把她当成信仰的小丫头,一时间心口酸涩难当。
陆北音突然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回头,看着门口的陆南溪霎时止住了尖叫。
傻傻的叫了声姐,软软糯糯的声音。
看着她那双纯澈的眼睛,陆南溪跌跌撞撞扑到沙发前,一把将她抱进怀里。
“姐在这儿呢,姐在这儿呢,对不起,姐来晚了。”
陆南溪的声音哽咽沙哑,但是听到怀里闷闷的声音后,她一下就僵住了。
陆北音说,“那时候你为什么不来救我?我一直在叫你,可是你最终也没来,你没来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