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考那年我落榜了。
农村出身考不上大学,剩下的出路要么种地、要么打工。
我听了李长胜的劝,打算去丽东市闯一闯。
他说他表哥在那混的很好,大金链子小手表,人脉关系格外屌,去了那儿,全由他表哥罩着。
我妈舍不得我出远门,临分开前就是哭,还要把借来的钱往我兜里塞,我死活不肯要。
我妹马上就上高三,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;我爸死的早,我兄妹俩光靠我妈一个人拉扯,这些年早就把家里掏空了。
这钱,我不忍心拿!
我说:妈,你别担心我,也别给我塞钱,长胜都说了,那边包吃包住还包路费。我没有用钱的地方,等我在那边安顿好了,我立马就给你信儿;等开资了,我就往家邮钱,我要让你和我妹,日子都过得好好的。
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,李长胜领着我和小凯,来到丽东市不夜城的一家大饭店。
“表哥,人我给你带来了,就是他俩,你瞅瞅咋样?”
李长胜的表哥叫陆魁,长得很魁梧,脖子上真挂着1条大金链子,衣领下还绣着纹身,一看就很凶。
陆魁跟打量牲口似的看了看我和小凯,没说话,先领着我们去了离饭店不远的1栋火炕楼。
在1个屁大点的房间里,陆魁指了指铁锈斑斑的上下铺,“往后你俩就睡这儿!试用期半年,每月工资100块;半年后转正,每月工资480。”
“你俩身份证呢?拿出来我看看!麻痹——看你俩瘦的像猴似的,可别雇俩童工!”
人生地不熟的,我不敢得罪陆魁,一边把身份证递给他,我一边小声问,“试用期工资咋那么低?一个月才100块?我老家县城蹬三轮儿的,一个月都不止挣这个数啊!”
陆魁一个大耳雷子呼在我脸上,“低尼麻痹啊?唧唧歪歪的,哪来那么多废话?你们吃住不要钱呐?啊?能干就干,不能干赶紧滚!”
他说是让我们滚,却把两张身份证揣进兜里,瞪了我们一眼,离开了。
小凯安慰我:来都来了,想那么多干啥?别的不说,从小县城来到大城市,咱就当开开眼界了还不行?再说了,转正后工资也不低,要是存个小半年儿,咱都能让家里安上电话了。
我捂着发麻的脸,瞥了瞥李长胜,没敢多说啥。
陆魁那一巴掌扇的可真用力,只那一下,就把我扇怕了。
当天到当天就上岗,干的活没啥技术含量,小凯负责传菜,我负责站包,就是一直呆在包厢里给客人服务,摆菜端茶倒水点烟什么的。
要是遇到大方的客人,临走前还能甩给我5块、10块的小费,这些钱我都鸟悄的攒着,打算等第1个月发工资时,一起邮回家里。
“何吉,你借我10块钱呗!”
刚上了一个星期班,小凯就管我借钱,钱数倒是不多,但我舍不得。
我想第1个月往家多邮点,让我妈和我妹开心开心。
我说:你哪有用钱的地儿?咱这儿都是包吃包住的。你可别扯犊子乱花钱啊!咱都是从农村出来的,挣俩钱不容易!
我听饭店服务员说过,丽东市旁边有一条大江,跨江大桥连着的对面,就是另1个国家。
那个国家的人很穷,吃不饱穿不暖的,有女人经常偷偷跑过来,在桥底下跟这边的人交易,交易完再连夜跑回去。
每次交易的价格不贵,一小袋面或者大米就行,折换成钱票大概就10块钱。
我这么说小凯,也是担心他走歪路。
小凯抿了抿嘴没说什么,但我从他眼睛里看到一丝不满。
晚上我站包,伺候着包厢里一桌8个客人,请客的像是个女老板,长得腰粗腿短大屁股圆脸,贼拉丑。
但不管人家长啥样,我都得笑脸伺候着,因为人家有钱,人家来这消费就是上帝,我把他们伺候舒服了,说不准就能得到小费。
在包厢里呆了一会儿,炒菜炖菜基本都上齐了。
“汤呢?我点的王八汤呢?都这么长时间了,咋还没上来?你们家大厨跑大江里现捞王八去了?”
看到最后一道汤没上来,那女老板就很生气,抓起一把筷子朝我扔来。
我心里委屈的不行,脸上还得赶紧陪着笑,一只脚刚迈进走廊,就看到小凯用抹布托底,端着一大盆汤过来,“快快,快送进去!新鲜热乎的!”
我接过白瓷盆,手指立马传来钻心的痛,手上像是着火一样。
丝丝哈哈咬着牙,我刚转过身,就看到又是一把筷子朝我扔来,“小杂种,你特么磨蹭个啥?”
瓷盆本来就烫手,再加上我下意识的躲了躲,手上一滑,瓷盆摔了个稀碎。
这下客人不干了,把陆魁这个大堂经理找来,指着我祖宗三代决。
陆魁陪着笑,说了不少的好话,最后答应给他们全部免单,这才把这事儿平息下来。
下班之前那段时间,我脑子都恍恍惚惚的,知道自己闯了大祸。
那一盘汤就抵我1个月的工资,那一顿饭呢?
这笔账要是都算我头上,我哪还有钱往家邮了?
抽空时,小凯苦着脸找到我,求我把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,他说本来想把托底抹布递给我,我走的太急,没注意到。
有这回事儿吗?
我拍了拍脑壳,除了懵还是懵,什么都回想不起来。
不过小凯是我老乡,高中又做三年同学,他绝不会糊弄我的吧!
晚上10:30,把饭店收拾好就要下班时,陆魁喊住了我,抓小鸡儿似的把我弄到后厨。
“你他妈不能赚钱,还能败祸钱是吧?嗯?”
我特别怕陆魁哼鼻音,他语调一上扬,我就知道准没好事。
我说魁哥我错了,我没想到那盆那么烫,儿扒!我真不是故意的!
陆魁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我,“你给我当儿子?你就算肯给我做孙子,今儿个都饶不了你!”
“拿来!”
李长胜拿着小铁盆儿,跑到旁边冰柜里,盛了一盆冰回来。
小凯也应该早就知道陆魁怎么做,他默默地去打了一盆热水。
一盆冰、一盆水,一左一右放在我面前。
李长胜、马俊凯,一左一右站在我面前。
没人替我求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