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时间,白一珂只觉自己体内有太多感情想要迸发,就想火山一样,在寻找突破口。
她强行压抑住这一切,用颤抖的手拉住了他的被角。
被角被掀开。呈现在眼前的,是一张陌生的脸——不是他,她松了一口气。
也许是她太敏感了吧!
摄魂香的药效不重,但生效很快。
她掐好时间,吹灭了它——吸的多了,便会死,这量是一定要把握好的。不然,锡国使团在楚国的地界上死了,她之后的计划可真就不好办了。
睡梦中,顾衍见到了一个美貌女子。
但那女子似乎恨他入骨。
“你为什么恨我?”他问。
“你杀了我的孩子。”她答。
至于她自己受的那些苦,和失去孩子比起来,简直不值一提。
顾衍想啊想啊,也没想出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干出了这种缺德事儿。
他又想啊想啊,却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那女子的相貌。
到最后,记忆中的画面里,只留下一片雪地,和两个摔的血肉模糊的人。
他的身下,是汩汩而出的鲜红的血液……
生命从体内流逝,吓的顾衍慌忙坐起身来——原来是个梦。
他喘着粗气,想让自己平复一下,却忽然发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些慵懒,似有不受自己控制的状况。
“你醒了,大人。”
白一珂的声音沙哑难听,把顾衍生生吓的哆嗦了一下。
更让他感到不舒适的是,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声音,这女子的语调却和梦境中的貌美女子如出一辙。
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,顾衍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——
昏黄的珠光下,身量尚小的女子正坐在桌边,嘴角微挑,却是有股睥睨天下的气概。
奇怪——
他已经是一国之主了,这世上还从没有谁让他觉得有气势的,更何况是这样一位女子。
不过,半夜,这女子能掩盖众人耳目到自己的房间中,自然是不能小觑的。
他坐起身来,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:“姑娘前来,所为何事?”
霎时,白一珂脑中那根刚刚放松的弦再次紧绷起来——这声音,分明就是他,她不可能听错!
那这容貌……
她皱起眉头,审视着顾衍。
片刻之后,她笑了:是了,顾衍身为一国之君,必然是不可能以真实身份前来的。这人皮面具的质量,还真是不错。
白一珂的笑,在顾衍看来有些没有来头。
他也皱了眉头:“姑娘前来,所为何事?”
他的从容,他的淡定,他的临危不惧,便是上辈子最吸引白一珂的地方——直到死,她都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。
只是欣赏不代表她狠不下心来。
隔世重逢,她还记得他带给她的种种伤害,他却什么也不知道——悲哀吗?
这个问题的答案,白一珂无法回答。
这张人皮面具真的是一张很普通的脸,五官无一处能让人眼前一亮的,和顾衍整个人的气势都不相符合,即使顾衍中了轻微的摄魂香。
至爱至恨,面对顾衍,白一珂觉得自己内心的小恶魔马上就要窜出来了。
她甚至想杀了他,但是……这样的杀害,上辈子她已经做过一次了。仅仅如此,也太便宜他了。
她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内心:“大人可知道林王?”
“你是林王的人?”他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,“何事?”
“林王约您密谈。”白一珂开门见山,然后安静下来,等待着顾衍的答复。
世人都言顾衍是个暴君——明明可以安安心心做守成之君,却“一意孤行”要开疆拓土,劳民伤财。世人说他性格暴躁,说他做事不考虑后果,说他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没有考虑锡国的未来,说他……
当时,白一珂没有时间思索这些人说的是对还是错——就算顾衍真是个十恶不赦之人,她也爱了,又能怎样?
后来,顾衍真的成了锡国历史上成就最高的帝王,吞并了梁氏楚国,这些讽刺声才渐渐消失于耳。
所以,这样一个人,白一珂是完全相信他是有自我判断的能力的。
“资本呢?”他已然确定面前这个武艺高强的女子对自己不会造成生命威胁,只是来谈条件的,因此放松了许多——他从来就不怕谈条件。
白一珂从袖中拿出一张名帖,放在桌子上,推到顾衍面前。
她轻启朱唇,声音却如八十老妪:“不知这些能不能算资本。”
名帖不大,上面的字体很明显是女子的蝇头小楷,写的皆是林王手下的能人异士——只是并非全部罢了。
果然,这样的名帖吸引了顾衍的好奇心。
“敢问姑娘是哪位?”他的目光在名帖和白一珂中间打转。
“尚未入榜。”她答的干脆——事实也确实如此。毕竟她年纪还小,再加上梁蕴的有意遮掩,世人皆知有暗卫“云浮”,却不知她白一珂的大名。
“姑娘年纪轻轻身手了得,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。”他冷眼到,“只是,这毒……可以给再下解了吗?”
“这不是毒,是迷魂香的药效。”
“你……”顾衍无奈苦笑,“姑娘用不着如此,再下无武功傍身的。”
顾衍身体不好,再加上脚有些跛,能保住命已经是个奇迹了。至于武功,那是想都不用想的——但凡他有点武功傍身,上辈子都不可能被白一珂带着一起跳城墙。
“我知道。”她抬起眼眸,眉目如画,“用迷魂香,是想篡改你的记忆的。”
她微微翘起唇角:“今天,你没见过我……”
控制好定量,迷魂香有摄魂夺魄的效用,可改变人的记忆,且毫无破绽……
日上三竿,顾衍被贴身侍卫叫起来的时候,还是感觉脑子有些晕。
“爷,昨晚夜间您怎么点了蜡烛?”
顾衍转过身去,看着已经燃尽的蜡烛,从记忆深处翻出昨天晚上的画面:“林王派人来请朕密谈,朕决定一去。”
“可……皇……爷,这样不安全。”
“无碍,他们无意杀我。”他捏紧了袖中的名帖,压低声音,“今晚子时。你去安排,务必让楚国国君派来的人都不知道此事。”
侍卫领命离开。
顾衍从袖中拿出名帖,翻过来,便见上面写着——“月圆,子时,竹里馆”。
这字体和正面的字体完全不同,多了男子的豪迈,但依旧可察握力不足。
当日,白一珂没有回林王府,而是直接去了竹里馆——林王的别院。
别院的书房里,梁蕴已然等候多时。
“办好了?”
“嗯。”白一珂点了点头。
梁蕴没有说话,而是拿起了笔。
白一珂玲珑之心,马上走到梁蕴身侧帮他磨墨。
梁蕴挥毫泼墨,运笔有力,收笔亦有上古遗风。
那纸上,赫然出现一个大字——“忍”!
他已经忍了多年了,现在,是时候开始改变这一切了。
白一珂也笑了,笑的微不可查——很好,重活一世,她等的,便是现在!
“一珂,你怕死吗?”
上一辈子,他也这样问过她。那时候,她虽然已经以“云浮”之名成为第一女暗卫,骨子里却还是个深陷情爱的小姑娘。所以,那个时候,她说“如果是和王爷死在一起,一珂就不怕”。
单纯,可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