骄阳从郊区回到家已入夜,当她走近家门,便听到臻宜轩里面动静很大。
她赶紧推门进去,便见詹晓然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在她家里到处搜刮,肆意摔坏家里的东西。容臻面无表情地站在靠近厨房的屋角处,右手摁住左臂,鲜血从右手指尖的缝隙中沁出。
骄阳两步向前,仔细查看母亲手臂的伤势,是刀伤,而且切口也很深。从切口的方向判断,不是自己所伤,一定是旁人所为。
欺负她可以,但欺负母亲,却是骄阳的死穴。
此时的骄阳已经失去了理智,眼睛猩红,正欲上前。容臻忍痛抓住她的手,制止骄阳向前。骄阳扭头跟母亲对视,容臻摇了摇头。
聂骄阳明白,母亲是息事宁人,更是对詹晓然母亲当年的帮助心存感激。可那么多年来,詹晓然一直跟她们家过不去,明里暗里给她下了多少绊子,即使再有恩情也会被消磨得一点不剩。
骄阳气得浑身发抖,对着她喊道,“詹晓然,你别太过分了。”她愤怒的呐喊,换来的是詹晓然不屑的冷笑。
骄阳仿佛一只被激怒的小兽,挣开了容臻的手,向她直冲过去。
容臻被她猛地一挣脱,站不稳,倒在地上,左臂撑地,鲜血直流。随着容臻的一声冷哼,骄阳回头一看这个情形吓坏了,赶紧扑过去把母亲扶起来,心里满是愧疚。
詹晓然见骄阳对自己无力反抗,心里正得意。随手在地上捡起地上被砸烂的一块拳头大小的冬瓜扔过去,正好砸中了聂骄阳的头,聂骄阳顿时感到一阵眩晕,跪坐在地上。
詹晓然信步走到她跟前,自上而下地看着骄阳说,“不是谁都有资格吃这些冬瓜的,你就不配。”说罢,她又捡起地上摔烂的冬瓜瓤,垂直扔在聂骄阳的头上。
待聂骄阳回过神来,詹晓然已经带着一帮彪形大汉离开。骄阳的眼中空洞而无神,淡漠地看向容臻,仿佛在向她控诉着自己的委屈。
容臻的心仿佛被刀子狠狠地戳了一下,眼眶中噙着泪,再也没有勇气直视女儿的眼睛,低着头,没话找话地解释道,“今天中午范戈逊送来了这些冬瓜,晓然知道后不高兴便过来闹了。以后咱们少跟他来往就都好了……”
聂骄阳面无表情,冷冷地笑着说道:“为什么要收他的东西?”她一气之下,把剩下的冬瓜收拾好,准备全扔出门外。
骄阳正要冲出门时打翻了从外面提回来的要篮子,蒋克城送她的扇子滚落在地。容臻见状捡起地上的药草还有扇子。
她打开扇子一看,整个人都愣住了,仿佛心脏都要从胸腔跳出来。容臻颤抖着双手,把扇子递到骄阳面前,问道,“你是从哪儿得来的?这是您父亲的……”
“什么?这是父亲的?”聂骄阳愣了一下,回过神来,从容臻手里接过折扇。
容臻走进房间,从箱子底下掏出一个长形的锦盒,回到骄阳身边递给她。
骄阳缓缓地打开了母亲的锦盒,发现里面也有一把折扇。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打开,竟然发现与蒋克城送她的扇子的画面是一模一样的,明显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。
她惊讶地看向容臻,又把两把扇子放在一起比对。两把折扇上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落款,蒋克城的扇子上面落款:烽烟迷城。而容臻的扇子上面落款是:乱世骄阳。
聂骄阳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道,“烽烟迷城,乱世骄阳”。听了骄阳的话,容臻已无声地垂下了泪。
骄阳知道母亲并非脆弱之人,刚才詹晓然把她的手臂弄得流血不止,她也未曾垂下半颗眼泪。
她把今天遇到从楚城来的蒋克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对容臻说了,包括在辽源河旁遇到有人倾倒粉末的事情也讲了。
容臻听着骄阳的描述,稍微皱了一下眉,说道:“嗯,这两件事应该有一定的关联,咱们一定要追查到底,也许这会有你父亲的线索。”
沉默了半晌,她又说道,“这应该是咱们十六年来唯一的机会了。”
容臻母女收拾了一下屋子,吃点东西。给容臻包扎好伤口后,骄阳也梳洗干净。虽已经夜深,两人都没有了睡意,肩并肩地靠在炕上说着话。
“母亲,我想知道你和父亲都经历了什么。你们那么相爱,为什么分开了那么多年,而且父亲一直了无音讯。”
再次提及骄阳的父亲,容臻感觉打开了一瓶尘封在自己心里多年的老酒。回忆的滋味儿芳香醇厚,却又仿佛烈酒般辣人心脾。
十六年前,容臻的丈夫聂映殿是楚城的守城将领。豫军带着外国列强兵临城下,聂映殿率领百名守城将士在城外与敌人决战了三天都无法分出胜负。
当时容臻已怀胎八月,在家待产。聂映殿的副将吕承基突然来访,让她赶紧收拾一下去见聂映殿。
见到聂映殿时他已经身负重伤地躺在军营里,容臻已泪流满目。
聂映殿抬眸,看着娇妻,“臻儿别哭,等我把这场仗赢了就去接你。”
“你还要送我走?”容臻眼睛肿得像核桃,拼命地摇头。
聂映殿抽出两把折扇递给她,“这是你送我的扇子,还记得吗?”
容臻抬手擦了擦眼泪点点头,只见聂映殿艰难地坐起来,让人拿来了笔墨,打开扇子,在其中一把上写上,“烽烟迷城。”在另外一把写上,“乱世骄阳。”
他把后者递给容臻,“臻儿,这是我们重逢的信物。不管这辈子还是下辈子,只要有这两把扇子,我们总能相见。”说罢,便让吕承基 带着一小队人马护送她走了。
一等就是十六年,容臻是从没想过通过这种方式让这两把扇子重逢。
不知不觉中,骄阳偎依在容臻的怀里睡着了。骄阳的睡颜还含着一丝微笑,这是容臻多年来从未见过的,也许是多年的希望有了盼头。
清晨,霞光微亮,穿透窗户把光影投射在聂骄阳的脸上。她皱了下眉,眯着眼,天还没大亮,又闭目准备睡个回笼觉。转了个身,只见有人在她旁边。
聂骄阳猛地坐了起来,差点喊出来,定睛一看,才发现原来是母亲容臻。
只见容臻眼底乌青,脸色憔悴,仿佛一夜没睡,嗓子沙哑地说道,“赶紧起来吃早饭吧!然后你带我去见见那个受伤的小伙子。”
聂骄阳刚醒来,还是有些懵,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。她能理解母亲此刻的心情。
聂骄阳刚洗漱好出来,母亲已经整理好药箱,催促她出发。
“母亲,我跟他们约好午时才过去哦!”
容臻迟疑了一下,说道:“我们早点过去,先远远地观察一下。”
在容臻的催促下,一早两人就骑着马出发。距离不到一公里的地方,母女俩换成步行,穿过辽源河边的一片密林。
快到达时,聂骄阳隐约听沈霖在咆哮道,“快住手,你们这些不入流的腌臜货竟敢这样羞辱少帅。”
母女俩人闻声加快了步伐,躲在密林旁的土堆后面,静观其变。
只见沈霖被其中两名士兵强制压倒在地,不停地喊道,“住手,快住手……”他气得身体都在颤抖,却又全身使不上劲。
另外四名士兵围住蒋克城,其中两人对他拳打脚踢,另外一个带着帽子的直接一脚踩在他的伤口上,还不断加力,蒋克城伤口上的血不断地往外涌,仿佛千万只蝼蚁在啃噬他的伤口。
远远看去,蒋克城俊俏的脸白得毫无血色,额头上布满密汗,脸上浮现出痛苦而隐忍的表情,咬紧牙关,一声不吭。
沈霖拼尽全力地在地上挣扎着,“腌臜货,老帅和少帅都不会放过你们的。”
“哈,少帅能不能活过明天都不知道呢?至于老帅的天下,迟早都是大帅的。”站在旁边的一个叫阿伍的士兵讥笑道,“我们兄弟几个也是良禽择木而栖。”
蒋克城强忍身体的疼痛,嘶哑地声音说道,“好一个良禽择木而栖。你们既然选择跟着我大哥,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。”
听了他的话,让几个士兵顿时哈哈大笑,阿伍信步走到蒋克城面前,说道,“我们的代价还不知道,少帅的代价就在眼前了。”说罢,拉开裤裆,把尿撒在他的脸上和伤口上。
蒋克城面无表情地承受着屈辱,心里的意志却无比坚定。几个士兵看到这个情景异常亢奋,在旁边欢呼起哄,正想上前一起羞辱蒋克城。
此时,聂骄阳最看不惯的就是别人受欺负,与生俱来的正义感让她再也看不下去,正欲挺身而出,却被容臻拉住了。
容臻从药箱中取出指甲般大小的药丸递给她。母女之间默契地相视而笑,娇阳把小药丸滚了过去。小密林中顿时弥漫着熏天巨臭,几个士兵马上捂着口鼻。
山林之间常有瘴气蔓延,莫名的臭气,几个士兵并没有太多的怀疑,驾驶马车撤离,独留沈霖和受伤的蒋克城在此。
那几个人离开,母女俩直奔蒋克城而去。蒋克城疼得很,仅存一丝意识,看到两个女人朝他这边走过来。
蒋克城定睛一看,这不是自己日思夜想,只有在相片中才能见到的母亲闵宁玉吗?
蒋克城脸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,待容臻跑到他跟前,他轻声地喊道,“母亲,我好想你。”随后便昏厥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