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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恰似故人

一、恰似故人

发表时间: 2024-11-27 11:06:44

戚宛竹忍不住哈了一口气,她清楚的看见热气在接触到外面冰冷的空气后瞬间化成了一股白雾。她撑着把伞,上面已经落了不少雪。

街上很是冷清,可挨家挨户门府前的大红灯笼还是衬着有几分喜庆。一阵风夹杂着冰雪的寒意,扑面而来,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。

真冷啊——

她还穿着薄薄的秋衫,青天色的衣裙外罩了一件白色的大袖衫,只用木簪挽了一个单鬓,很是素雅。虽然容貌只是清丽端庄,甚至眉宇间还有带着几分柔弱,可这瓷白的肌肤配上幽深的眸子,反衬那三分色不如那七分颜来的出彩。

她自幼习武,如今已有十七。习武之人会随着内力的加深,对外界的冷热感知渐渐迟钝,到最后的寒暑不侵,她虽然没到那个地步,可也相差不远。但现在仍是觉得冷,冬姬城的冬,其实一直都不算冷的,她知道。

她碰了碰指尖,冷凉腻滑,本该是粉色的指甲也透着些苍白,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某些不好的东西。她眼神突然缥缈起来,当年也有一个人,每到天冷时,总喜欢握着她的指尖,打趣道:“都说习武之人气血旺,我见你也不是气虚。都说十指连心,怕不是心冷吧?”

大约是她在街上站的时间有些长了,也许是这风雪衬得她分外可怜,终于有人上前。“我看这位姑娘在这里站了许久,是在等什么人么?”这个声音晴朗圆润,透着明显的关切。

那人见她并未搭理,也不恼,继续道:“姑娘衣衫单薄,这冬姬城的风雪不小,若是要等人,若是不介意,不妨去在下家里吃个年饭吧。”

她动了动,收起了伞。风雪直直扑面而来,她一下没注意,进了眼睛。眨了眨,冰凉冰凉的,很快就化成一道清水,留下来。她不甚在意的抹去了,才开始正眼看这位顾贵人家的公子。

眉目端正,不过清秀而已,可也够了。男人太漂亮不是什么好事,尤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,这不过中等的容色被这么一打扮,到也有几分翩翩风流的味道。

“公子多虑了,我只不过是惊叹这冬姬城的雪景罢了。”她别开脸,像是没看到那人清明的目光。不是生的风光磊落就是好人了,就算是好人,也与她无关。她与这人不过萍水相逢,要谈到交情,最多也就是点头之交,不可能再往其他什么发展了。

她的话透出股薄凉的味道,她知自己生的柔弱,就好似那无根的浮萍,摇摇欲坠的模样总是让人心怜。可这蒲柳之姿不是她能选择的,都说相由心生,她的性子倒也淡化了几分面弱。

“冬姬城的邦墓区在哪儿?”她看见那公子突然睁大的眼睛,捻了捻手指道:“我许久没来,城中与当年相比变了不少,如今来祭拜故人。”

“是在下鲁莽了。”富家公子听了后抱拳做赔礼,他已看出戚宛竹是江湖中人,背后那柄长剑和腰间的短剑就是最好证明。“祭拜要准备些东西,姑娘可带齐了?”他实在是个心细的人,见她两手空空也没有直接点出,反而带着她去了最近的铺子。

“店家有酒么?”她出声打断了正在询问香烛的富家公子,轻轻摇了摇头。“她最是不喜这些了,若真要祭拜,不如带上几坛烧刀子。”

“有的有的!”按理说正月初二还不是开门的时候,一般都要等到初三以后,可这掌柜的也是个憨厚心善的。天下只有红白事不分日子,他一过大年,就开张了。“姑娘稍等,好酒我这儿是没有,烧刀子还是有的,只是性子烈了些,姑娘莫贪杯。”

“烧刀子对女儿家来说,太过烈性,真要酒的话,在下家里还有些桃花酒,清淡些,比较适合女儿家。”

“不用,江湖儿女,学不来那闺中小姐。”她想也没想,便直接开口拒绝了,瞅了瞅他,突然觉得有些头疼。本以为只是找个人带路而已,没想到竟然碰到了个老妇人。她向来喜欢独来独往,与人相交也不过是点到即可就罢,唯一多年的好友也早就不再了,现下看来少不了要被身边之人缠着。

“姑娘我给你拿了两坛,够不够?”富家公子还想说些什么,被提着两小坛酒的掌柜的打断了。这掌柜生的有些胖胖的,看起来很是面善喜气,他搓了搓手,又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碗。碗是最平常的粗陶,算不得漂亮,但颇得她心意就是了。“我送姑娘一个碗吧,今天刚开门就做了一张生意,讨个喜。”

“多谢掌柜的了。”她弯了弯眉眼,还是与普通人相交要舒服不少。她从袖子里摸出二两碎银子,放在掌柜手中,捏着让他收下。“掌柜应得的,不然我就是银子再多也买不到这好酒。”

“姑娘新年大吉。”掌柜的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,只在心里叨念着,这位姑娘是个出手大方的。

“掌柜新年大吉。”

......

两人路上相顾无言,戚宛竹一手托着两个小酒坛,一手拿着那碗,伞已经被她收起来了。她已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,现下想想,倒也有些新奇。富家公子三番几次想开口,都被她当做没看见又憋了回去,哪怕是戚宛竹再怎么不喜他这老好人的性子,也只能叹一声教养好。

“敢问姑娘芳名?在下容昱。”

“戚,你唤我戚姑娘即可。”她这话委实伤人,但他们的交际也不过于此了,日后怕是再难有相见之时,名字不名字的,知道了也没用。

她停在了一块有些寒酸的坟前,不过是个小土堆和一块青石板,就连上面刻的字都有些丑。她把伞往地上一丢,一屁股坐在了伞上,对着酒一拍,给自己倒了一碗,直接喝了起来。“我已许久没来见你,你可会怪我?”

“我们性格实在相差太多,你过得精细享受,我随遇而安,要说相同之处,也唯有这烧刀子。”

......

她自己一碗,倒一碗,两小坛酒很快就见底了。她把碗倒扣在坟前,又往里压了压,确定不会被风吹跑后,便拿起伞招呼了一声容昱。

“那位是——”

“我至交好友,程子木。”她走到了岔道口,想起程子立的医馆在这附近,转头看向容昱,赶人之意已十分明显,就差没说出口。

容昱苦笑一声,拱手道:“今日与姑娘相遇,实为幸事,在下想起还有些事,便先告辞了。”

戚宛竹点点头,再次叹道这人教养实在好,若是早些年,她怕也是会生出相交之心,只是程子木一事让她明白了,女子不过如茶,辛酸沉浮都在一碗水里。“公子慢走。”

她正想着寻个什么理由去找程子立叙叙旧时,就碰见了一身素雅却面如芙蓉的女子,她生出一阵恍惚,差点就以为是程子木出现在她跟前了。

“我当是谁呢,原来是戚大小姐,风雪天里站着这儿装可怜,是怕我不给你那顿年饭?”她的声音很是清亮,透着股爽利的气息,只是说出的话却不怎么中听。戚宛竹也知她性子,笑笑并未在意。“我来探望你姐姐,顺带就连你也一同看了。”

“呸呸呸,这大过年的,你什么乌鸦嘴,”程子立眉头一皱,芙蓉面上多了几分薄怒,却更让颜色盛了几分。她穿着实在素雅,除了那张脸之外,和程子木可以说是南辕北辙,唯独那张嘴说出的话有几分相似,只是程子木说得更加绵里藏针罢了。

“这些年都没见到你,还真以为贵人多忘事。”程子木冷哼了一声,走上前,拉着戚宛竹的手。她裹着厚厚的披风,内里也捧了个暖手的小炉子,手热火的很,碰上戚宛竹冰凉的手,差点直接甩了。“手冷也不知多穿点,我看那什么劳子的内力也是忽悠的人,还说寒暑不侵呢。”

“这么大的风雪,你怎么又出诊?”

“还不是讨口饭吃,我可不像戚大小姐家大业大的,还有个哥哥照顾。”她握着戚宛竹的手出了些湿汗,弄在手心很不舒服,但好歹把戚宛竹的手也捂热了些。她是怕冷的,一到冬天就恨不得整个人与暖炉相伴。

戚宛竹见她脸色白了几分,知道是冷的,便错步上前,帮她挡去了些风雪。程子立哼哼了几声,就欣然接受了,没走几步就撞在了戚宛竹背上,刚想说些什么,就发现自己被她拉着往回方向走。程子立眼看就要到家了,一急就扯着她道:“你往哪走呢?”

“我——”戚宛竹被她一拉,回过头见程子立冻白的脸,伸手摸了摸。又往之前的方向看去,只有空荡荡的街道,哪还有人影?“我刚刚,好像看到你姐姐了。”